小说:
苦 瓜
李家与孙家是邻居。李家靠东,孙家在西,一住就是几十年。按常理,远亲不如近邻,可他们两家偏就成了背后咬牙根,见面翻白眼的仇家。为啥?都怪孙家的老爷子。孙家的老爷子是个大字不识的莽汉,文革时期,为了表示忠诚,他“深仇大恨”地一脚就把“罪大恶极”的李家老爷子踢下了批斗台,把李家老爷子踢成了废人,落下了没药能医治的“心痛症”。痛起来就咬牙切齿,偏头拖声地骂,你这个狼――你这个狠心的狼呀!直到咽气,最后留下的还是那声骂。两家也就成了仇家,后人自然就名正言顺地横眉冷对,互不搭理了。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李家的儿子有了个儿子;孙家的儿子生了个女儿。男孩女孩就隔着一道厚厚高高的墙慢慢长大。一开始,小孩听不懂大人的训教,也不懂什么是“家仇”。在他们的眼里,只是李家的男孩看着孙家的女孩像只美丽的鸟儿;孙家的女孩觉着李家的男孩是个可依靠的汉子。为了这些个,俩孩子常常糊里糊涂地被家长骂得狗血淋头,严重时也会受些皮肉之苦。渐渐长大了,懂事了,两个孩子在大人面前也就逐渐乖巧了,一切顺从大人的意思,在有阳光和目光的地方也是冷目相对,不再彼此搭理。他们晓得了这份“家仇”在大人心里埋得太深,想把根拔出来,难!
又是多少年过去了,一个春天的早上,二十岁的李家男孩挖来了几棵苦瓜苗,哼哧哼哧,一溜横排栽在了西墙根。爹见了蹙蹙眉,说道,栽哪儿不成?秧子爬到他家多不好!
儿子冷着脸,说,那才解气了,等于你把拳头伸了过去。
爹没再说什么,狠狠咂巴一口烟,呛得直流眼泪。
儿子对那几棵苦瓜呵护备至,松土浇水,打杈捉虫,天天不忘伺弄。不多日瓜秧上就挂满了脆生生的苦瓜。儿子回家后总是站在瓜前痴痴看一会儿,看得很入迷,看着看着有时就发起呆来。
夏日的一个黄昏,晚霞挂在蓝蓝的天上,妆点出一种令人舒心的美。儿子从外面回来,在瓜架前站一会儿就无声无息地钻进屋子里去了。爹和娘坐在院子里,爹瞅着天上的彩霞猛抽烟,娘则悠闲地择着一把烂韭菜。
在这样的黄昏里,“咯吱”一声,大门开了。爹娘同时抬起头,竟双双愣怔了,两双眼睛半天没打弯儿。
进来的竟是孙家的女孩,显得腼腆而慌乱,那俊俏的小模样儿使院子顿时亮堂了许多。她臂弯里挎个篮子,篮子里盛着十几个直愣愣的苦瓜。她拘拘束束走进来,眼睛却黏在苦瓜上,声音颤颤地说,爹让我把你家的苦瓜给送过来。
李家爹脸抽搐了一下,闷着嗓子问,瓜结你们家了?
孙家女孩说,秧子爬过去了,俺爹给搭了架子。
李家爹仰起脸,脸就被晚霞映照着,上面一时间涂满了斑斓的色彩,明明暗暗。忙伸出一只手点着地,有些慌乱地说,快――快――放那里吧。
小心地放下苦瓜,孙家女孩忸怩着笑一笑,就折身回去了。
李家爹娘站在那儿,呆得像两个木瓜。
彩霞消逝了的时候,娘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他家女孩出脱得真是稀罕人呢!
爹咳了两声,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候,儿子突然打着蹦从屋里跳了出来,哼着小曲看他的苦瓜去了。
晚饭的时候,李家的饭桌几乎全是苦瓜,有熘苦瓜、炒苦瓜、拌苦瓜。
全家人吃得有滋有味,居然没尝出一点儿苦的味道来。
作者是我同学,无意中读到这篇小说,觉得很有味道,哈哈,贴出来大家共享。
不错的小说,不错的结尾
或许是男孩为了两家和好而做的事情,或者女孩是故意说是他爹让送的.
结果不重要了,这个故事就透着人性的美。生活就是那些苦瓜吧,即便是苦,也是一种美……
题材背景的文革,很符合实际,在每个村里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结尾很妙,让人舒畅,让人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