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豆腐
娘做了八年的豆腐了。
那年,我正读高二。
那年,爹扛着铺盖卷儿从矿上回了家,说是下岗了。
那个夜晚月很明,晃得我久久没有一丝睡意;那个夜晚风很急,刮得爹翻来覆去直叹息。娘也一样没合眼,鸡还没怎么叫,娘就下炕了。不一会儿,灶房里就流出了豆子滚动的哗啦――哗啦声。
天麻麻亮的时候,梦在一片豆腐的馨香味中沉溺流连着,久久未能走出来。直到院门小心翼翼“咯吱”轻叫了一声,我才一轱辘爬了起来。眼睛贴近窗棂,透过薄薄的晨雾朝外张望着,顿时,我泪眼朦胧――娘躬身推着一辆破旧的手推车,车上放着那个圆圆的豆腐筐子。娘没有回头,急匆匆走进了雾霭中。好大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听到娘憋着嗓子怪怪地喊了一声――热豆腐啦!那叫声有羞怯,有试探,还有几分豁出去的勇气。
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唰啦啦打湿了那个清晨。躺在被窝里,我哭得很淋漓。
娘半晌才回来,很疲惫的样子。见我眼圈红红地,娘淡然一笑说,人家都说我做的豆腐香呢。
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热辣辣爬过脸颊。我赶忙扭过头,装模作样拾掇着书包。心里想着,从今以后,这只书包的份量就更重了,除了越来越厚重的书本外,里面所含纳得东西更多更沉。
从此,家里就一直飘溢着豆腐的芳香气息。自那个早晨起,娘那声带着颤音的叫卖便在这个城郊小村扎下了根。只是那叫声愈来愈高亢,愈来愈圆润。炊烟在娘的叫卖声中此起彼伏,声声叫卖里,有了我们家的一日三餐,也有了我的殷殷苦读。村里很多人都看透了娘,能从娘的叫卖声里识别娘的心事,都说娘的声音是一步步高起来的――先是因了我学习成绩节节攀升――接着是我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再后来就是我找到了一份称心的工作······
娘的豆腐滋养了我;滋养了一个家;也滋养了村里纯朴的风情。娘离不了村子,村子也少不得娘的叫卖声。我几次对娘说,娘你就不要再卖豆腐了,现在我有钱了,你也该享享清福了。可娘总是摇摇头,淡然地笑笑,说,娘喜欢做就让娘做吧。
一个春阳熠熠的上午,娘的叫卖声在一个小菜市场的出口处僵住了。她先是听到市场那头人声嘈杂,隐隐约约像是急急躁躁喊着抓贼呀什么的。紧接着就见两个壮汉惊惶失措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后面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边追边歇斯底里地喊着――抓贼呀――快抓贼呀――娘明明看到市场两边站着很多人,男的,女的,还有几个卖肉的屠夫,他们手里分明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子呀,可娘看到他们一动没动,像是在看一场游戏。
一秒,两秒,眼看着那两个凶悍的人就窜到娘跟前了。此时的娘意识一片空白,她想都没想就从筐子里摸出了一大块豆腐,瞄都没瞄就径直摔上了前面的那个“贼”。匪夷所思,那个壮得像头牛的“贼”竟啪嗒一下子摔倒了。娘先是仰着头看到了刺眼的阳光,接着就晕眩了。她分明感觉到一丝麻酥酥的凉意渗进了她的胸膛,她知道那是一把刀子,是一把惶恐极至的锋利的刀子,那把刀子丧心病狂地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娘微微睁开眼睛望着我,吃力地笑了笑,恹恹地问一句,我还能卖豆腐吗?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个话题――一个卖豆腐的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呢?还有,就那么一块软巴巴的豆腐咋就那么坚硬呢?能把一个壮汉一下子击倒?
审讯室里,那个被击倒的贼说,击倒我的并不是那块豆腐,而是那个女人的勇气。
这个好!不仅写出了一个母亲的坚强更写出了一个母亲的勇敢和来自于骨髓的善良!我们的母亲,我们根植于高天厚土的母亲就是这样坚韧而善良,勇敢而无私,朴实而厚重!如同地瓜煎饼,听起来简单,看着光溜,吃起来甜润,回味绵长啊! [[i] 本帖最后由 疏影横笛 于 2008-1-15 14:58 编辑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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